近日，在深圳華為(wei) 總部，圍繞大眾(zhong) 關(guan) 心的一些熱點話題，人民日報記者一行與(yu) 華為(wei) 首席執行官任正非麵對麵交流。

 從(cong) 中，我們(men) 真切感受到，一個(ge) 企業(ye) 家“堅定不移辦好自己的事”的自信。

 “不去想困難，幹就完了，一步一步往前走”

 問：麵對外部封鎖打壓，遇到很多困難，心裏怎麽(me) 想？

 答：沒有想過，想也沒有用。不去想困難，幹就完了，一步一步往前走。

 問：昇騰芯片被“警告”使用風險，對華為(wei) 有什麽(me) 影響嗎？

 答：中國做芯片的公司很多，許多都做得不錯，華為(wei) 是其中一家。美國是誇大了華為(wei) 的成績，華為(wei) 還沒有這麽(me) 厲害。要努力做才能達到他們(men) 的評價(jia) 。我們(men) 單芯片還是落後美國一代，我們(men) 用數學補物理、非摩爾補摩爾，用群計算補單芯片，在結果上也能達到實用狀況。

 問：如果說有困難，主要困難是什麽(me) ？

 答：困難就困難嘛，什麽(me) 時候沒有困難？刀耕火種的時候不困難嗎？石器時代不困難嗎？人類用石器的時候，哪能想到有高鐵。中國在中低端芯片上是可以有機會(hui) 的，中國數十、上百家芯片公司都很努力。特別是化合物半導體(ti) 機會(hui) 更大。矽基芯片，我們(men) 用數學補物理、非摩爾補摩爾，利用集群計算的原理，可以達到滿足我們(men) 現在的需求。軟件是卡不住脖子的，那是數學的圖形符號、代碼，一些尖端的算子、算法壘起來的，沒有阻攔索。困難在我們(men) 的教育培養(yang) 、人才梯隊的建設。中國將來會(hui) 有數百、數千種操作係統，支持中國工業(ye) 、農(nong) 業(ye) 、醫療等的進步。

 問：現在對華為(wei) 讚揚的聲音很多，對華為(wei) 的認同度很高。

 答：說我們(men) 好，我們(men) 壓力也很大。罵我們(men) 一點，我們(men) 會(hui) 更清醒一點。我們(men) 做的是商品，人們(men) 使用就會(hui) 有批評，這是正常的。我們(men) 允許人家罵。隻要講真話，即使是批評，我們(men) 也支持。讚聲與(yu) 罵聲，都不要在意，而要在乎自己能不能做好。把自己做好，就沒有問題。

 問：從(cong) 您麵對困難、批評的心態，感受到您有一顆強大的內(nei) 心，就是不在乎是表揚還是批評，而是堅定做好自己的事。這應該是華為(wei) 能走到今天的一個(ge) 重要原因。

 答：說我們(men) 好的還是太多了，大家更多要去理解搞理論研究的人，他們(men) 曲高和寡，老百姓不了解，而且他們(men) 要幾十年、上百年才看得見貢獻。無端指責他們(men) ，是不利於(yu) 國家長遠發展的。我們(men) 要理解支持搞理論工作的。我們(men) 要理解他們(men) 的胸懷，他們(men) 偉(wei) 大的默默無聞，才是我們(men) 國家的希望。不要捧一個(ge) 壓一個(ge) ，搞理論研究的是國家未來的希望。

 “理論科學家是孤獨的，我們(men) 要有戰略耐心，要理解他們(men) ”

 問：怎麽(me) 看基礎理論研究？

 答：當我國擁有一定經濟實力的時候，要重視理論特別是基礎理論的研究。基礎研究不止5—10年，一般要10年、20年或更長的時間。如果不搞基礎研究，就沒根。即使葉茂，欣欣向榮，風一吹就會(hui) 倒的。買(mai) 國外的產(chan) 品很貴，因為(wei) 價(jia) 格裏麵就包含他們(men) 在基礎研究上的投入。所以，中國搞不搞基礎研究，也要付錢的，能不能付給自己搞基礎研究的人。

 問：對基礎研究，人們(men) 可能一時難以理解，會(hui) 問研究這個(ge) 有什麽(me) 用，能產(chan) 生什麽(me) 效益。

 答：科學的突破，世界上理解的人本來就少，不理解的人就不要去評價(jia) 。愛因斯坦發現光線會(hui) 彎曲，是一百年後再證實的。貴州有個(ge) 農(nong) 學家羅登義(yi) ，上世紀四十年代，他分析研究水果蔬菜營養(yang) 成分的時候，發現一種維生素含量很高的野果子刺梨。中國那時還在抗戰時期，社會(hui) 教育水平還很低，沒幾個(ge) 人懂。後來寫(xie) 了一篇論文，說刺梨是維C之王。經曆了近百年，貴州把它做成了一種天然富含維生素的刺梨飲料，維生素飲料中的奢侈品，近百元一瓶，受到追捧，刺梨產(chan) 業(ye) 成為(wei) 農(nong) 民脫貧致富的渠道。人們(men) 才真實認識了在抗日烽火時，在一張破桌旁的羅登義(yi) 。

 問：很多研究成果看似一時無關(guan) 痛癢，最後往往都有大用。

 答：理論科學家是孤獨的，我們(men) 要有戰略耐心，要理解他們(men) 。屠呦呦做青蒿素是一樣的。還有“探索創新、至誠報國”的黃大年也是一樣的。他們(men) 頭腦中的符號、公式、思維，世界上能與(yu) 他們(men) 溝通的隻有幾個(ge) 人。對理論科學家要尊重，因為(wei) 我們(men) 不懂他的文化，社會(hui) 要寬容，國家要支持。

 問：基礎研究周期會(hui) 很漫長，但企業(ye) 是需要講效益的。

 答：我們(men) 一年1800億(yi) 投入研發，大概有600億(yi) 是做基礎理論研究，不考核。1200億(yi) 左右投入產(chan) 品研發，投入是要考核的。沒有理論就沒有突破，我們(men) 就趕不上美國。

 問：這是一種長期主義(yi) ，聽說華為(wei) 就有個(ge) “黃大年茶思屋”。

 答：黃大年是個(ge) 偉(wei) 大的科學家，我國是在海灣戰爭(zheng) 中發現這個(ge) 人的。美軍(jun) 在直升機下有一個(ge) 吊艙，探測薩達姆埋在沙漠裏的武器，一開戰就準確把它消滅了。再一找，才知道這吊艙是中國人做的，黃大年在英國大學做的一個(ge) 探礦吊艙，北約用來做武器用。他辭職回國做了吉林大學老師。他用自己的錢，向學校要了一間40平米的房子，開了一個(ge) 茶思屋負責提供免費咖啡，開展“一杯咖啡吸收宇宙能量”。我們(men) 得到他家族的授權，利用他的名字，做了一個(ge) 黃大年茶思屋非盈利的網絡平台，免費讓大家查閱世界的科技信息。同時，對基礎研究開放喇叭口，和各大院校合作。這些都是戰略性投入，不考核的。基礎理論這一塊，我們(men) 內(nei) 部建立一個(ge) 機製，什麽(me) 時候能做出來不知道，對科學家也不做要求。

 “社會(hui) 主義(yi) 的一個(ge) 目的就是為(wei) 了發展社會(hui) ”

 問：美國經濟學家理查德·沃爾夫等專(zhuan) 家認為(wei) ，美國為(wei) 何沒有像中國那樣發達的高鐵係統，主要是因為(wei) 美國走的是資本主義(yi) 道路，做什麽(me) 都要賺錢。中國走的是社會(hui) 主義(yi) 的道路，國家主張的是社會(hui) 效益，高鐵、重載鐵路、先進的電力網絡、發達的高速公路以及通往鄉(xiang) 村的水泥路，遍布各處的水利設施、星羅棋布的發電廠……這些並不賺錢，但墊起一個(ge) 發達的社會(hui) 基礎，為(wei) 工業(ye) 、農(nong) 業(ye) 現代化作出了貢獻，體(ti) 現的是國有企業(ye) 的社會(hui) 價(jia) 值。而對有競爭(zheng) 的商品實行市場化，通過市場的競爭(zheng) 來調節，使其實現商業(ye) 價(jia) 值，依法納稅貢獻社會(hui) 。對此，您怎麽(me) 看？

 答：為(wei) 什麽(me) 不賺錢的事，隻有社會(hui) 主義(yi) 做？社會(hui) 主義(yi) 的一個(ge) 目的就是為(wei) 了發展社會(hui) 。我國搞的社會(hui) 主義(yi) 市場經濟體(ti) 製是偉(wei) 大的壯舉(ju) 。從(cong) 基礎設施建設看，我們(men) 也隻能走社會(hui) 主義(yi) 市場經濟的道路，不然高鐵、高速公路、水壩……這些東(dong) 西都建不起來。

 問：您對人工智能的未來前景怎麽(me) 看？

 答：人工智能也許是人類社會(hui) 最後一次技術革命，當然可能還有能源的核聚變。人工智能發展要經曆數十年、數百年。不要擔心，中國也有很多優(you) 勢。

 問：您怎麽(me) 看這些優(you) 勢？

 答：中國有數億(yi) 青少年，他們(men) 是國家的未來。總書(shu) 記講過，一個(ge) 國家、一個(ge) 民族的強盛，總是以文化興(xing) 盛為(wei) 支撐的。人工智能在技術上的要害，是要有充足的電力、發達的信息網絡。發展人工智能要有電力保障，中國的發電、電網傳(chuan) 輸都是非常好的，通信網絡是世界最發達的，東(dong) 數西算的理想是可能實現的。

 問：其他優(you) 勢呢？

 答：芯片問題其實沒必要擔心，用疊加和集群等方法，計算結果上與(yu) 最先進水平是相當的。軟件方麵，將來是千百種開源軟件滿足整個(ge) 社會(hui) 需要。

 問：怎麽(me) 看中國的未來？

 答：弗裏德曼離開我們(men) 公司，自己買(mai) 了一張二等座的高鐵票，去感受中國。後來寫(xie) 了篇文章《我看到了未來，它不在美國》。

 問：我們(men) 看過這篇文章，他認為(wei) ：“中國製造業(ye) 像今天這樣強大的原因，不僅(jin) 在於(yu) 它的高質量，能更便宜地生產(chan) 東(dong) 西，也在於(yu) 它能更快、更好、更智能地生產(chan) 東(dong) 西，而且正在越來越多地將人工智能融入產(chan) 品中。”

 答：從(cong) 根本上說，算法不掌握在IT人手裏麵，而是掌握在電力專(zhuan) 家、基建專(zhuan) 家、煤炭專(zhuan) 家、醫藥專(zhuan) 家、各類行業(ye) 專(zhuan) 家……手裏麵。實踐層麵看，中國製造業(ye) 人工智能運用非常快，會(hui) 誕生很多中國模型。

 問：民營企業(ye) 發展，需要國家提供什麽(me) 支持？

 答：法治化、市場化，政府依法依規行政。企業(ye) 主要是價(jia) 值創造、技術突破，遵紀守法，依法納稅。這個(ge) 和諧的發展模式，就會(hui) 讓經濟活力一點點地散發出來。

 問：怎麽(me) 看待開放與(yu) 發展？

 答：國家越來越開放，開放會(hui) 促使我們(men) 更加進步。國家在黨(dang) 的領導下，行政上是統一的，政令是通達的，逐步形成統一的大市場是可能的，一定會(hui) 突破所有的封鎖，實現偉(wei) 大的複興(xing) 。